把它挂起来,上海年味就来了丨年味上海
上海人向来爱小海鲜,比如雪菜黄鱼汤,比如干煎带鱼。
在众多鱼鲜中,鳗鲞恐怕是最能够代表上海本帮年味的了。
吃口鲜美是一方面。更重要的是,当你走在街头或市场,偶遇一排鳗鲞高高挂起,也就闻到了过年的味道。
年年有余,宁波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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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讲到鳗鲞,这本是一款地道的宁波下酒菜。
宁波之于上海,有种特别的亲近感。
网上有这么一种打趣的说法:宁波人看上海人的感觉是“发达了的亲戚”,而上海人看宁波人更像是“老家的亲戚”。
在上海这座移民城市,宁波籍上海人占据了相当的比例。
沪甬两地一衣带水,一代又一代来到上海的宁波人带来了浙东的各种土产。
上海的食文化和这座城市一样,广纳博采,兼容并蓄。
各帮各菜的风味,只要好烧、好吃,稍加改造,就能成为上海人的家常菜。
上海人的口味与过年习俗,深受宁波人影响。
而鳗鲞这道宁波家常冷菜,也在经年累月中融合成了一道本帮风味。
鳗鲞挂出来
闻到那股夹着海风的咸腥味
也就闻到了过年的味道
在上海美食家沈嘉禄的记忆中,数十年前,鳗鲞最有名的要属南京路上的三阳南货店。
每到过年前,店门口就会悬起一条很长的鳗鲞,行人路过都翘首围观。
三四十年前,不管是上海人还是宁波人,但凡手巧的,家家户户都自己风鳗鲞。
每年冬至刚过,一股鳗鲞特有的香味就从弄堂的天井一点点飘出来。
今年53岁的美食家张渭荣对这样的场景记忆犹新。
“阿拉屋里厢是上海人,但是邻居当中宁波人蛮多的。伊拉老早就把风鳗鲞带进了上海弄堂。”
“所以我小辰光,上海人对鳗鲞已经老欢喜了。”
每到过年前夕
家家户户挂出鳗鲞
曾是弄堂一景
父母剖鳗鲞的时候,孩子们围在旁边帮忙,看着父母把鳗鲞挂起来。
等风好以后,父母会切一段,用手拆开,一家人坐在一起蘸醋吃。
对张渭荣来说,这是童年里最开心的记忆之一。
“过年辰光,还吃得到鳗鲞烧肉。鳗鲞的鲜味道渗透到肉里,蛮有农家风味的。”
在张渭荣看来,食物是融合亲情的媒介。
“不像现在过年,超市里厢买点年货,大家跑到饭店吃顿饭,感觉就两样了。”
二
时过境迁,随着很多老房子拆迁,曾经热衷于动手风鳗鲞的人渐渐做不动了。
至于弄堂里挂满鳗鲞的热闹场面,更是少见了。
不过呢,鳗鲞那种特有的鲜嫩口感,吃惯了它的人,是放不下的。
现在,大家习惯去农贸市场或水产市场里买风好的鳗鲞。
如今上海人自己动手做的少了
习惯去市场里买风好的鳗鲞
在浦东的上钢菜市场里,卖海货的摊主们将鳗鲞剖制好后,一条条挂在铁杆上。
风鳗鲞的关键在于一个“风”字,既要避开太阳晒,以免发黄,又要在风口风干。
菜场里面,北风刮不进来怎么办?卖鳗的老板们自有办法,有的用吊扇,有的用座式风扇,从早到晚呼呼地吹着。
和菜场相比,黄浦江畔的东方国际水产市场是露天开放式的,风鳗鲞更有优势。
多数卖鳗的商家都提供加工服务,一条条“坦荡荡”的鳗鲞悬挂在路边,壮观得很。
风鳗鲞的摊位前,竖着一张硬纸板,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“东海青鳗”。
“现在正宗的东海青鳗少之又少,许多鳗鲞都是用黄海鳗、进口鳗风的。”
虞世海介绍说,在食物还比较单一的年代,鳗鲞的货源多来自浙东海岛的岱山和沈家门一带。
但近些年来,禁捕期越来越长,东海青鳗的量少了,进口鳗大量涌入市场。
虞世海今年60多岁,从小生长在老西门一带。
他父母是宁波慈溪人,爱人毛能飞是宁波奉化。
因此,家里过年的餐桌上,永远少不了鳗鲞这道冷菜。
在众多鱼鲜中
最能代表本帮年味的
恐怕就是鳗鲞了
虞世海年轻时在甘肃生活了20多年,每次回上海过完年,回程时都要带上一包鳗鲞。
当宝贝似的,每天斩一块来尝尝。
他吃了一辈子鳗鲞,年年自己动手做。
每到过年前夕,就会到东方国际水产市场里仔细逛,直到发现品相满意的“东海青鳗”。
过年前夕
去市场里挑一条“东海青鳗”
是虞世海(右一)多年来的习惯
怎样才能挑到好鳗?虞世海说,关键要看颜色和嘴的形状。
好的东海青鳗背脊乌青中透着黑亮。个头不能太大,小一点的三四斤,大的最多七八斤为宜。
嘴比其他产地的鳗更尖。
“吃口好的鳗剖开来后,里面的肉必须是又白又厚的。”市场里的宁波人孙焕军说。
他为人热情,喜欢和客人探讨挑选食材的门道。
三
像孙焕军这样从宁波过来做水产生意的,东方国际水产市场里不在少数。
每年春夏季节,孙焕军待在宁波老家,帮儿子经营电脑印花的生意。
一到初秋,大闸蟹上市前夕,他就到上海来给外甥孙建岳帮忙。
他们身上有典型的宁波人的特点:肯吃苦,同乡意识强,又善于经商。
摊位上售卖的水产品一直在变,秋天卖大闸蟹,冬天风鳗鲞、卖香螺。
过年前这段日子最忙,老孙和外甥每年都坚守到年三十才回家。
孙建岳来上海三十多年了
过年前这段日子
他的生意特别忙
“现在买鳗鲞送人蛮多的,很多老客户都一次性买十条八条。”孙建岳说。
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亲戚来上海做生意了。
“那时是80年代,市场里已经有风鳗鲞卖了。但是数量很少,一个菜场里最多一两家。”
“当时很多宁波籍的上海人都直接从老家带鳗鲞上来。”
沪甬两地一衣带水
上海人的过年习俗
深受宁波人影响
从元旦到过年前的这一个多月,是鳗鲞销售的黄金时间。
1月中旬的一个下午,市场门口的813路公交站台前,不少人手里都拎着又厚又大的塑料袋。袋子里装着冷冻鳗鱼或风好的鳗鲞。
一上车,一股夹着海风的咸腥味就飘荡在车厢里。
很快,几个素不相识的买家交谈起来。
“侬买的鳗不灵,一看就是浸水里向的,买回去风好、蒸好,要缩脱呃。像我买这种直接风好的,里向没水分。”
一位身穿红袄的阿姨指着旁边黑衣爷叔的袋子说。
黑衣爷叔撇撇嘴:“当然是自家屋里厢风更加好。盐摆多少自己把握,风多少辰光心里也有数呀。”
“人家风好的么,要是风得辰光长,肉太干;辰光短了又不到位。”
说到这个话题,一车的阿姨爷叔都很来劲,就鳗鲞制作的步骤、流程等各种细节热烈地议论开来。
我们发现,市场里那些小老板们风鳗鲞的做法基本一致。
孙建岳说,剖制鳗鲞的过程看似简单,实际上很考验刀法。
剖鳗鱼看似简单
实则考验刀工
要从鱼背脊骨下刀,从头到尾剖开。
刀工要好,剖得平整,将脊骨完全暴露,这样鱼的品相才好。
剖好后,要很仔细地挖掉内脏、血筋,再用干布揩去血水。
最后均匀地撒上细盐,喷上白酒。
台子上晾一会,再用竹片将鳗撑开,悬挂在阴凉通风处。
一周后,肉质白嫩、吃口鲜美的鳗鲞就风好了。
四
对于市场里这种通用的制作工序,来自宁波北仑的新上海人胡益波并不认可。
“我经常逛上海的各个水产市场,但从来不在上海买鳗鲞,还是老家的鳗鲞味道更正。”
“做法上,我们不会直接洒盐,而是将剖好的鳗浸泡在盐水里,这样咸味更加均匀入味。”
蒸好的鳗鲞
可以拆成一块块吃
有些人家爱蘸点醋
胡益波生于1980年,从上大学来上海之后,已经生活了20年。
每逢腊月,他总会回趟老家,将当地风好的鳗鲞带到上海来。
“我们还有一种做法,叫风鳗筒,在上海市场里很少能看到。”
“鳗鲞是剖背,为了容易撑开;而鳗筒是剖肚的,不需要撑开,盐水里浸了之后就可以直接挂到风口去风干。”
“这样鳗身的里面不大会被吹干,肉的吃口更加肥嫩鲜美。蒸的时候,葱姜蒜什么都不用放,直接上锅蒸熟就可以吃了。有些人喜欢蘸点醋,也非常美味。”
“不管是在上海过年,还是在宁波过年,这道菜肯定是不能少的。”
胡益波的太太是上海人。让她惊讶的是,5岁的女儿胡诗晨从小就遗传了爸爸对海鲜的热爱。
“口味这东西真的很奇怪。我们女儿1岁的时候就开始吃梭子蟹。她超爱贝壳,会自己剥濑尿虾。”
“鳗鲞也很喜欢吃,反倒是我们会让她少吃一点。”
可以想象,若干年后,像胡诗晨这样的新一代上海人长大后,无论走到哪里,味觉都会保留儿时的记忆,保留家里的味道。
尤其到了过年的时候,对老味道的念想会增加几分,或许这就是故乡的意义所在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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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稿子:李欣欣/拍片子:杨 眉 汪鹏翀/
编稿子:韩小妮/画图片:顾汀汀/
写毛笔:杨 卓/拿摩温:陈不好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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